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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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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徐乘風進宮的當日便被安排進了冷宮。早在徐宴同意讓乘風進宮, 白皇後便在著手布置這件事。

事實上,關於冷宮裏藏著一個皇子的流言已經在宮裏傳說有一陣子。因皇後特意安排,這冷宮中皇子的長相, 年齡,經常出沒的地方都被傳出來,且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傳了一個月猶豫,如今不僅各宮上下都有聽說, 就連素來對後宮之事漠不關心的武德帝都聽說了。

武德帝放下杯盞, 扭過頭去不叫窗邊軟榻上的皇後瞧見他臉上窘迫的神色。壓低了嗓音,他甚是不悅地問楊秀:“當真有孩子?你可有親自去瞧過?”

楊秀勾著腰飛快地搖了搖頭。立馬告罪道:“老奴確實聽過幾句流言,倒是不曾去過冷宮。”

武德帝臉色立即沈下來:“你怎麽做事?這都不去查清楚,朕養你何用!”

說著,就擡腿去踹。

“陛下何必怪罪楊公公?”白皇後突然出聲制止。

說著,她一雙冷淡的桃花眼便看了過來。落到武德帝身上, 他身子頓時一僵。

白皇後也沒多打量他, 只一眼便輕飄飄地移開視線。

她手端了茶水, 此時呷了一口茶水才不輕不重地解圍道, “楊公公日日跟在陛下身邊, 不曾離開半步, 自然是以伺候陛下起居為主。這些個流言蜚語在宮裏傳的那就多了,若是一一都得去查,那陛下的耳根子可就不得清凈了。畢竟陛下這些年這等的這種事兒也不少, 如今有空怪楊公公, 不若派人走一趟冷宮。是真是假, 一探究竟。”

“一把年紀了,陛下也該收斂著些,”白皇後嗓音不疾不徐, 說出口卻叫武德帝頓時面紅耳赤,“省得老傳這些個風言風語傳到吾的跟前,鬧騰得很!”

武德帝十分尷尬,想解釋,被她這冷冷一眼給刺得語塞:“皇後,朕不是……”

然而話還沒說,見白皇後已經端起杯盞,頓時又覺得尷尬。

早年彤史還會寸步不離地記載他的一舉一動,如今彤史都不大記他偶爾酒興上頭的荒唐事。這麽多年沒跟皇後鬧過,四十好幾了,反倒叫這些腌臜東西給鬧到皇後的跟前來。

面對白皇後帶著淡淡譏諷的雙眼,他心口有些悶。但也想不通哪裏有事,便將這火氣撒到楊秀頭上。若非楊秀這老奴才多嘴提了這麽一句,皇後怎麽會想起這事兒?!

他於是擡起一腳就踹向大太監楊秀,站起身便厲聲喝道:“楊秀,你親自去冷宮走一趟!朕倒要看看,到底誰在傳這些不著邊際的風言風語!”

武德帝叉著腰,原地地踱了兩步,不解氣,又怒道:“要是冷宮裏沒有這麽個孩子,朕扒了那些嘴碎子的皮!”

楊秀被他踹得一屁股坐地上,麻溜地原地一個打滾有爬起來,躬身應諾。

武德帝臉上掛不住,不好跟白皇後撒火氣,就插著腰便來回地踱步。見軟榻上白皇後連擡一下眼皮子看他的意思都沒有,心裏頓時更暴躁了。

楊秀得了吩咐自然立即去辦,帶著人匆匆往冷宮去。

人都走了,白皇後不給臺階下,武德帝就插著腰滿屋子亂踱步。

轉來轉去的,轉得白皇後眼睛都暈了。她心裏一煩,蹙著眉頭將杯盞嘭地一聲擱到案幾上,武德帝暴躁的背影就是一僵。他轉過身來,沖白皇後討好地笑了笑。

白皇後沒有搭理他,冷冷地掃他一眼便又端起了手邊的一本游記。

五月的天越來越熱,窗戶洞開的,半空中一輪明月照著,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白皇後姿態慵懶地靠著引枕,顯得十分的冷清。

武德帝想了想,屈尊降貴地湊到白皇後身邊。皇後的身上有一種旁人沒有的寧靜味道,靠得近了,叫人心神都靜下來。武德帝有時候也奇怪,明明年輕時候他還沒那麽愛重自己這位中人之姿白皇後。這麽多年過去,反倒最放在心上的就她一個。

許是年紀大了以後念舊,武德帝一邊陪著笑臉一面心裏唏噓,他如今最怕皇後不搭理他。

白皇後嗤笑了一聲,話也懶得多說。

武德帝靠在她身邊等得煎熬,其實心裏也沒底。他在女色一事上頗有些沒有節制,尤其是近幾年。再覺察出身子大不如從前以後,他反倒更喜歡做這些事來自欺欺人。仿佛沾染的女子越多他越強壯似的,確實臨幸了不少女子。冷宮裏有沒有他留過種的,武德帝根本就說不清。

不過這後宮裏或者的孩子,除了是他的種,也沒有旁人。後宮由皇後管著,外男根本進不來後宮。女子總不能無故懷孕,只能是他醉酒臨幸。

墻角的漏壺一滴一滴地滴著水,三足鎏金羊首香爐在裊裊地冒著青煙。淡淡的有點兒苦澀的香味在內殿散開,武德帝凝視著白皇後的側臉,耳邊是她嘩啦嘩啦翻書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可算是有了動靜。

楊秀帶著人急匆匆地折回了正殿,進入內殿的瞬間,目光不期然與緩緩從書中擡眸的白皇後對上。兩人視線不聲不響地碰上,輕飄飄地移開。他身後呼啦啦一群人晚了一步,全都神色各異地低著頭。楊秀手裏牽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往地上撲通一跪,臉上的神情是格外尷尬。

武德帝看到孩子的瞬間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看著眨巴著烏溜溜大眼睛的臟孩子,半天說不上話。

與此同時,落在最後面的宮侍駕著一個瘦巴巴的瘋女人上前。她才一進內殿,身上那股又餿又腐臭的味道彌漫開,連香爐的香味都遮掩不住。人拖進來,嘴裏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聽不懂的歌謠。她也不怕人,爛泥一團似的盤在地上,盯著自己手裏正在編制的花環,專心致志地編。

“這,這……楊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武德帝驚呆了。他已經完全忘記了盧珊這個人,根本想不起曾經為了得到這個烈性女子的身子,他到底做了哪些被禦史臺唾罵的事。武德帝嫌惡地皺緊了眉頭,越看越覺得埋汰。但顧忌著白皇後在一旁看著,他於是厲聲呵斥道:“楊秀,這是誰!”

楊秀立即道:“陛下您忘了嗎?這是盧美人啊!”

什麽盧美人不盧美人?美人那麽多,他哪裏還記得誰是誰!

見武德帝想不起來,楊秀忙不疊爬起來,湊到武德帝身邊對著他耳朵便是一陣耳語。

隨著他耳語和白皇後似笑非笑的臉色,武德帝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十分尷尬。

原來,這盧美人就是七年前他偶然一次花燈節在京中瓦市裏閑逛碰見的良家女子。當時他見盧珊年輕貌美,當即命護衛直接擄了盧珊進宮。那盧珊性情剛烈,幾度尋死。但他當時美色沖上頭顱,為逼迫這女子就範做了不少荒唐事。似乎還有個頗得推崇的學子是這盧珊的未婚夫,擊鼓告禦狀,狀告天子強搶良家女子。為此他還被禦史臺聯名討伐……

不過將盧珊弄進宮沒多久,就是三年選秀。當時又有了新的美人送上來,他見這盧珊不識擡舉,還多次意圖行刺便將人給丟到冷宮裏去。如今再想起來,也有七年了。

“這孩子是她生的?”武德帝不願再看地上這臟女人一眼,倒是目光投向了徐乘風。

“稟陛下,正是。”

小孩兒雖然臟兮兮的,但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此時眨巴著與武德帝對視,清澈又靈動的樣子,吸引了武德帝的關註。他指了指楊秀身邊的宮婢,“你,帶他下去梳洗。”

宮婢哪裏敢耽擱,立馬牽著乘風下去。

乘風全程都表現得很乖巧,既沒有看白皇後也沒有張口說話,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宮婢將人牽下去,白皇後才將眼睛從書頁之中擡起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盧珊,說了句:“將她也帶下去洗漱。”

咿咿呀呀地唱歌的盧珊被架下去,內殿恢覆了安靜。武德帝扭頭看向面色恢覆冷淡的白皇後,頓時又一股焦灼湧上心頭。其實也沒什麽好焦灼,他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這些從來都明明白白地擺在白皇後的面前。但能叫一個孩子在冷宮裏藏到這麽大才發現,他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恥。

“婉蓉,”武德帝握住了白皇後的一只手,“沒想到冷宮裏還真藏了一個孩子……”

白皇後將手抽出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陛下龍體康健,雄姿甚偉。”

武德帝的臉瞬間躁得通紅。

不一會兒,宮婢牽著洗幹凈的孩子過來。才一踏入內殿,武德帝的臉色就變了。

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樣,只一眼就虜獲了武德帝的眼睛。武德帝好美人不是假的,他不止好女色。只要是長得好的,他都偏愛。乘風這皮相一露出來,武德帝眼睛都瞪老大。這麽多年還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孩子,就是當初的晉淩雲,也沒有眼前的孩子玉雪可愛。

“這,這孩子,”武德帝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命宮婢將孩子送過來,“快過來叫朕瞧瞧!”

乘風仰頭看了一眼宮婢,嘟了嘟嘴,緩緩地邁著小短腿走過去。

人靠近了,武德帝盯著孩子目不轉睛。

他這時候倒是忘了窘迫,攬著孩子的肩膀就上下仔細看起來。越看越覺得生得好,他的心都隨孩子一眨一眨的眼睛化成了水:“這,這孩子當真是……”

白皇後克制地沒有伸手,維持著臉上冷淡的神色,一臉挑剔地打量乘風。

許久,她才吐出一句:“這孩子陛下預備如何安置?”

武德帝捏著孩子軟乎乎的小手,也沒有懷疑這麽漂亮的孩子怎麽藏了這麽久。後宮裏冒出來的,年齡又對的上,他主觀意識裏直接斷定了這是自己的孩子。聽白皇後說如何處置,他顧不上捏孩子的手,倒是又為難起來:“婉蓉,婉蓉啊……”

白皇後眼睫微微抖動了一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看,這孩子的母親是個瘋的,這孩子得另找人養著。”武德帝就是喜歡漂亮孩子,乘風合了他眼緣,他自然是要安置。心裏飛快地將各宮妃子過了一遍,如今有身份的,都是膝下有孩子的。若說膝下無子的,整個宮廷,怕是只有白皇後。

目光自然又落到皇後的頭上,他很自然地便道:“不若這孩子便養在你宮裏吧。你這宮裏也冷清,養個孩子熱鬧些。將來長大了,也是個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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